2023年12月9日发(作者:福特致胜怎么样)

它能爆炸,也能救命,硝酸甘油的前世今生

索布雷洛第一次见到诺贝尔的时候,脸上的伤疤还隐隐作痛。索布雷洛1812年出生在意大利一个叫卡萨莱-蒙费拉托的小镇,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往西60公里就是大城市都灵。都灵现在是意大利汽车工业的摇篮,菲亚特汽车都知道吧,菲亚特就是“意大利都灵自动车制造厂”的缩写(旗下包括阿尔法罗密欧、玛莎拉蒂等高端品牌)。

都灵大学也是一所已有400多年历史的名校,拉格朗日(月球上有个坑就是他的名字)、阿伏伽德罗(分子学说的提出者)等一众基础科学界的大腕都是都灵大学的校友。

本着就近入学的原则,索布雷洛进了都灵大学医学院,而且尤其对化学尤其感兴趣,但估计名校的毕业要求也是严格到变态,他虽然号称1832年拿到了博士学位,但其实论文答辩没通过(那个时候运作这种事估计也得花不少钱)。索布雷洛有个在瑞典炮兵部队当将军的叔叔,觉得自己这个侄子是个人才,又正值智力的巅峰之年,便托人安排他去巴黎,投奔到法国化学家佩罗兹(Théophile-Jules

Pelouze)门下继续深造。

法兰西公学院是法国历史最悠久的学术机构,佩罗兹就是其中化学系的主任。这个人对化学是真爱,而且他父亲就是化学家。在那个自然科学百花盛开的年代,此人虽然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写入教科书的重要发现,但他在法国的名气实在太大,否则也不会成为刻在埃菲尔铁塔上的72个名字之一。

更何况他收留过两个载入史册的天才人物。其中一个就是索布雷洛。

19世纪40年代的欧洲还是资本主义大扩张的年代,列强们正忙着在世界各地划地盘插国旗,遇到不听话的,一言不合就开干,靠的就是强大的航海能力和武器的先进性。这时候的化学还处在沙滩捡贝壳的阶段,知识呈碎片化,原子和分子学说刚刚建立没多久,电子和元素周期表还没被发现,有机合成才开始起步。化学家都是从社会生活中寻找灵感。佩罗兹这时候本来是研究植物酸的,主要是利用甘油参与各种合成途径,分离得到些酸酸甜甜的食品添加剂之类。

索布雷洛来了以后,佩罗兹研究团队的脑洞开始不受控制了。1846年索布雷洛就试制成功了硝化纤维,仅比偶然间发明硝化纤维的德国人晚了一年。硝化纤维是火枪的发射药,子弹就是靠弹壳里的发射药迅速燃烧,产生巨大的压强差来推动弹头产生杀伤力的(是快速燃烧而不是爆炸,爆炸释放能量的速度要比燃烧快很多,枪管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在硝化纤维出现前,用的都是我们老祖宗发明的黑火药,燃烧效率慢得多。可以想象,在那个年代,哪个国家最先给枪支进行产业升级,战场上的局面就基本上呈现一边倒了。

佩罗兹捡到宝了,他激动地给索布雷洛的父亲写信说:虽然我听说他的博士论文没有及格,但我的实验室里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不知疲倦、天赋更高的年轻人了。

索布雷洛的手脚彻底放开了,制作硝化纤维用的硫酸和硝酸唾手可得,老板这儿的乙醇、甘油(丙三醇)、甘露醇啥的也是要多少有多少,索性都拿来试试(硝化纤维用的是棉花)。就这样,索布雷洛在瓶瓶罐罐里把这些材料倒来倒去,等待新的惊喜发生。

他从碳链最长的开始试验,发现得到的硝化甘露醇是种易爆物,但估计爆炸也没有太夸张,实验还是继续。又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以想象期间尝试了多少种配比的组合),当他把*份甘油滴入*份硝酸和*份浓硫酸的混合液后(具体比例就不说了),发现反应产生了比以往大得多的热量,而且得到的这种黄糊糊的产物更容易爆炸。他们这些化学家是见过世面的,但是如此不稳定的物资还是第一次见到。

索布雷洛带着他的作品在公开场合演示其爆炸性,结果自己都来不及躲闪,在脸上留下了一块疤。一开始,他把这种物质命名为焦油,后来改名叫硝酸甘油。

硝酸甘油结构 索布雷洛还顺便尝了尝硝酸甘油的味道(脑洞不是一般的大),自己说舌尖轻触后,有种甜甜辣辣的芳香口感,但是尝过之后,头痛地死去活来。在那之后,硝酸甘油就被他束之高阁了,这东西太猛,怕死的还是别碰。

这一年,他才35岁。

后世的文章习惯性把索布雷洛发现硝酸甘油描述成偶然事件,但其实人家在那之前就一直在进行着不同的配比尝试,只不过那上百次枯燥重复的实验,并不在读者们的兴趣范围里而已。

佩罗兹的学生里,有个叫尼古拉?捷宁的俄国化学家,亲眼目睹了硝酸甘油的威力,他回到俄国后被一个瑞典企业家聘为家庭教师辅导化学,也就顺便给自己的学生讲了这个猛料。

这个学生就是阿尔弗雷德?诺贝尔,是英马努埃尔?诺贝尔的第三个儿子。

诺贝尔出生的1833年,他家里已经快破产了。诺贝尔的父亲英马努埃尔是个要强的人,他把北欧人崇尚设计的精神内核发挥到了极致。他14岁时辍学,靠着仅有的一点读书写字的技能,当过海员,后来又自学了建筑学,加上绘画和机械设计方面的天赋,四处接活干建筑,积攒了资金后自己办企业,逐渐在瑞典闯出了一片天地。但天有不测风云,运输建筑材料的驳船遭遇沉没事故导致损失巨大,而刚搬进的新家也突然失火。资金链一下子断了,各方债主也趁机找上门来要钱。

诺贝尔4岁时,父亲去了俄国继续寻找用武之地,他的童年回忆里,都是母亲在咬牙坚持着抚养他们兄弟三人。穷困之下,冬天里他还和哥哥一起在斯德哥尔摩街头卖过火柴(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是有现实来源的)。但即便再艰难,她母亲都坚持把兄弟三人送进了学校读书,自己在街头摆摊,起早贪黑卖蔬菜给孩子们挣学费。无论中外,古往今来的大人物,往往都有这样一个不屈的母亲。

诺贝尔9岁时,父亲在俄国的事业有所起色,全家人才搬到了圣彼得堡团聚,穷苦的生活从此成为过往。

英马努埃尔在俄国办厂、搞发明、建造机械,但他的主要业务还是帮助军方设计水雷。那个时候铁路还很不发达,军队入侵主要是选择海上登陆,西边的国家(主要是英国有这个胆)要染指俄国,就必须拿下西面波罗的海的芬兰湾。不是还有北极么?北极不行,当时的军舰还做不到在那大冰帽子一样的海面上来去自如。诺贝尔的父亲就是受命研制水雷放在芬兰湾,谁来就炸谁。除了水雷,他也研制地雷,登陆了也可以炸你,总之包大家满意。

事业顺风顺水,英马努埃尔也有精力严抓儿子们的教育,文学、科学、工学样样不落,诺贝尔的家庭教师捷宁就是这个时候被他请来的。有这样的职业化学家面授机宜,加上他从小受母亲的鞭策,学习也都是起早贪黑得刻苦,诺贝尔的知识基础堪称豪华了。

英马努埃尔觉得还不够,有钱人家的孩子,哪有不出国留学的?于是诺贝尔遵从意愿离开俄国四处游学。美国欧洲转了一大圈后,来到了自己的化学老师工作过的地方,巴黎的佩罗兹实验室。

诺贝尔就是佩罗兹收留的第二个天才。他在这里研习期间,接触到了传说中的硝酸甘油,也见到了索布雷洛脸上的伤疤。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诺贝尔一家享受了俄国30年的国运带来的红利,偿还的时候终于到了。1848年开始,大革命风暴席卷欧洲,匈牙利闹独立时,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大手一挥,10万俄军扫平了革命军,阻止了奥地利帝国的分裂。但巴尔干半岛的控制权眼看就要这样慢慢落入沙俄手里,其他列强不乐意了,英国、法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组成联盟向俄国宣战,连奥地利帝国都倒戈了。尼古拉一世怒不可遏:亏我还帮过你,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弄死你们。

战场不是狭小的芬兰湾,而是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亚半岛,也就是第一次克里米亚战争。俄国用一己之力单挑几乎整个欧洲,诺贝尔跟着父亲到处埋地雷,但最终还是战败。根据《巴黎和约》,俄国被迫解散了黑海舰队、只能在黑海拥有10艘小船,并且禁止外国军舰未经土耳其同意通过黑海的两个海峡。另外由于英法动用了现代化武器,人员伤亡更是悬殊:英军2.2万人,法军9.5万人,俄军48万人(还记得硝化纤维么?)克里米亚,从此成为西方各国与俄罗斯缠斗的战略重地。

俄国战败后,战争机器陷入停滞,军方订单大幅减少,拖欠的货款也成了烂账。诺贝尔一家再次被逼到了破产的边缘,英马努埃尔和妻子黯然回到了瑞典。好在三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无论是知识水平还是眼界都足以自立门户,诺贝尔和兄长各自创业,希望有朝一日重振家族。

大哥和二哥后来逐渐把兴趣放在了阿塞拜疆的石油开发中,诺贝尔则想起了硝酸甘油。

作为一个化学家,索布雷洛领教了硝酸甘油的烈性,写写论文,做做演讲,也就放在一边了。但作为在军火行业里长大的诺贝尔来说,对爆炸物的热情应该是超乎常人的。26岁的诺贝尔面临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那就是如何操控这种爆炸液体,按人们的需要释放它所含有的巨大能量。 到这里,我们不妨反问一下,为什么硝酸甘油就这么不稳定?它的爆炸性是从哪儿来的?有和它类似的物质吗?先说有没有类似的物质,有的,而且还有很多。1885年德国化学家斯普伦(Hermann

Sprengel)发现苦味酸(三硝基苯酚)也有高度爆炸性,之后1893年,在打了鸡血的日本人里,有个叫下瀬雅允的,经过多年的尝试摸透了苦味酸的工业生产方法,并大量装备到甲午战争的日本炮弹中,称为开花弹,这种爆速更高的炮弹让北洋海军吃尽了苦头,一直到后来的日俄战争中都大显神威。

比苦味酸名气更大的TNT(三硝基甲苯)在1863年就由德国化学家威尔布兰德(Julius Wilbrand)发现了,他的那次发现是真的纯属意外,但在实际应用的道路上又等了很多年。TNT比前面几种更稳定,而且爆炸性几乎不逊色,那为什么日本人不用TNT呢?TNT的来源是甲苯的硝化反应,而甲苯是从石油里提炼的,你让日本人去哪里搞那么多石油?

说到底,一种炸药的军用和商用价值,除了它本身的化学特性,原料的可及性、合成工艺的难易都是要考量的因素。TNT最初的合成步骤完全就是烧钱赔本的,后世改进流程后,稳定性好、爆炸性高的TNT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炸药之王。

以上种种物质都是含能材料,其爆炸属性都来自它们结构里包含的硝基(分子中含有的-NO2官能团),多硝基化合物特点之一就是受热易爆,有些还有天然的香气,故而被用作香水和化妆品的定香剂(这就是为什么这些东西过不了安检的原因)。物质的爆炸性强弱与否还来自它们的标准生成焓(这是含能材料最基本的热力学参数,直接影响燃烧热和爆温)。

除了硝基,同样含氮元素的胺基、叠氮基团后来陆续加入到了炸药家族里。含氮量越高,爆炸性越强,科技含量也越高了。新型超高能含能材料是当今世界各军事强国争相发展的重点,也是未来国家核心军事能力和军事技术制高点的重要标志。

回到诺贝尔那个年代,只有硝酸甘油。而且还处在知其“爆”不知其所以“爆”的感性认识水平。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安全保存、可靠引爆这些都没有经验可供参考,搞不好还没等你放在指定位置就半路先炸了。诺贝尔只能利用自己积攒的化学知识一种一种尝试。

而且还濒临破产,要钱没钱,要材料没材料。诺贝尔的二哥通过及时变卖重组父亲的资产还债,避免了家族的信用危机,这也使得诺贝尔在四处贷款无门后,终于从巴黎一家专门对口铁路工程的信贷社拿到了资助(修铁路需要建隧道,建隧道需要炸药开山)。

钱有了,硝酸甘油还需要他们自己配制,他的父母住在斯德哥尔摩郊外海伦堡的一所房子里,配制硝酸甘油的实验室就建在了旁边。诺贝尔的父亲、小弟弟(又生了一个)和其他工作人员就在这里忙活。他最初的设计是把黑火药夹在硝酸甘油里,常规点燃黑火药方式引爆,威力也足以在市场上一统江湖了。他申请了专利,开始接修铁路和采矿公司的订单。

1864年9月3日这天的清晨,诺贝尔在实验室外面和客人谈事,父母在吃早饭,但外面的一切似乎有些诡异地安静。就在下一刻,不知道是哪一步操作导致的失误(他们自己分析估计是急于配制,没关注冷却),整个实验室被炸上了天,他的小弟和其他工作人员全被炸死。这次爆炸让硝酸甘油的恐惧支配了斯德哥尔摩人十几年。

诺贝尔没有情绪崩溃,但铺天盖地的舆论让他也待不下去了,他把实验室搬到了湖中央的一条船上继续干。

诺贝尔经过不断改良后最终的方案,是用多孔的硅藻土作为吸附剂混合硝酸甘油,再用雷酸汞引爆这个已经颇为稳定的土疙瘩。这就是他发明的达纳炸药(dynamite)。雷酸汞这个东西可能有人听说过,是一种敏感性很高的起爆药,美剧《绝命毒师》S1E06里,男主刚开始制毒品,被一帮痞子分销商看着好欺负,恶意赖账,无奈之下,利用当化学老师的便利,自己制作了雷酸汞晶体上门要账,拿出一小块用力摔下,当即就把痞子们炸懵圈了,乖乖交钱。 所以说,诺贝尔没有发明硝酸甘油,但他是现代化雷管的发明者,也是商用硝酸甘油的首创者,他的设计使得让化学家们无法驾驭的硝酸甘油成为一线工人们可以放心使用的开山利器。

索布雷洛依然记得被硝酸甘油支配的恐惧,除了伤疤,还有那生不如死的头疼。虽然在医学院学习过,但索布雷洛终究还是只专注于化学,对其中的缘由不甚了了。实际上那个时候的西医确实好不到哪儿去,连头痛医痛,脚痛医脚都做不到,这也使得那时候一种叫“顺势疗法”(homeopathy)的争议性治疗有了生存空间。

顺势疗法始创于德国,宗旨是为了治疗某种疾病,需要使用一种能够在健康人中产生相同症状的药剂。例如,硝酸甘油能够引起这么厉害的头疼,那它对头疼病可能有效(其实更像是伪科学)。有个叫赫林(Constantine J. Hering)的德国医生是顺势疗法的推崇者,他看了索布雷洛的文章,相信自己是对的。赫林在几个健康志愿者身上试验了硝酸甘油,果然大家都头疼了,索性找到了另一个化学家戴维斯(Morris Davis)来帮自己配硝酸甘油准备大干一场,戴维斯不知其厉害,配置后舔了一点,结果头疼地干不下去了,晃晃悠悠就要回家,“路上的房屋都仿佛变了位置,回家的路途仿佛无比漫长”(现在看来,戴维斯的症状应该是低血压反应)。

硝酸甘油对心血管疾病的开创性治疗,始于英国。实际上,在硝酸甘油之前,1844年英国化学家就合成了硝酸戊酯,和索布雷洛一样,那个年代的学者们普遍有品尝有机合成物的习惯(可能是因为带有香味),大家尝了硝酸戊酯后感到一阵脸红心跳。这其中包括英国医生布伦顿(Thomas Lauder Brunton),他在体会这种感觉的同时,摸到自己的脉搏似乎弱了一点,灵感驱使他觉得硝酸戊酯可以降低血压。而在那时候医学界普遍认为心绞痛是由血压高导致,于是布伦顿开始尝试用它治疗心绞痛。他把结果发表在了1867年的《柳叶刀》杂志上,一举奠定了自己的首创地位。

医学界对硝酸甘油导致头疼的关注持续到了1858年,英国医生菲尔德(Alfred Field)偶然发现自己一个67岁的女患者的胸痛症状因硝酸甘油而有所缓解,这下众多医生开始跃跃欲试。布伦顿觉得头疼太可怕了,不敢尝试。但另一个英国医生梅瑞尔(William

Murrell)却更加客观,你的硝酸戊酯是好,但用起来太不方便(需要滴到纸上让病人用力吸进去),而且疗效来得快(几秒钟起效),去得也快(持续几分钟),很不稳定。梅瑞尔于是开始在心绞痛患者身上试验,发现低剂量的硝酸甘油完全可以缓解心绞痛,而且疗效更加稳定,文章发布后,硝酸甘油被捧上神坛,制成片剂的硝酸甘油也开始在市场上出现。

但直到80年之后,人们才逐渐搞明白硝酸甘油这类药物的原理。

现代医学研究,广义上是对各种人体生理学参数的观测,微观上却总会汇集到分子生物学的尺度。在硝酸甘油应用于临床的80年间,人们在动物的离体血管上观测到了硝酸盐引起血管平滑肌舒张,但是进一步的阐释却触到了医学发展的天花板。

再后来,随着各种实验手段的进步和生理学、生物化学、细胞生物学等基础医学资料的积累,医学界对人体生理的认知开始深入到细胞器和细胞膜水平。

这就是细胞的信号转导。通俗地说,细胞信号转导其实更像是一种现阶段的医学研究不得不仰仗的学说,它主要用来解释细胞如何识别周围的信号,并将其转变为细胞内分子功能上的变化,从而改变细胞内的某些代谢过程。现已知道,细胞内存在着多种信号转导方式和途径,各种方式和途径间又有多个层次的交叉调控,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网络系统。这些信号我们看不到全貌,都是通过五彩纷呈的实验图像来验证细胞内外某些物质的产生和消逝。

所以说,现在这个阶段,医学这个行当已经早已不是当年拿到新的合成物,尝一尝就可以试用于某种疾病了,它所挖掘的真相越来越离散,离世俗也越来越远。索布雷洛那个年代可以轻易从医学转入化学,发现新东西的速度就像下饺子一样,要放到今天,单纯某个产物的作用机理就够他研究一辈子。 内科医生兼药理学家斐里德·穆拉德(Ferid Murad)出生于1936年,是美国阿尔巴尼亚移民的儿子。穆拉德走的是中规中矩的美国梦道路,他从小认真学习,一路开挂读完了医学院,后来成了弗吉尼亚大学医学院的副教授。他的研究就是围绕硝酸甘油这类物质如何能够引起血管扩张。1970年,他的观测中发现,硝酸盐引起血管扩张的同时,细胞内的cGMP(环磷酸鸟苷)也会升高,而这一作用和一氧化氮的作用相类似。于是他开始提出是不是硝酸盐在通过一氧化氮在起作用。

与此同时,美国的药理学家佛契哥特(Robert F. Furchgott)在实验中捡了个大运,他们本来是在验证已经普遍认为的乙酰胆碱对血管的扩张作用,但实验中发现体外进行的高浓度乙酰胆碱反而导致了血管收缩,这一结果发表后被同行质疑了一番。他们回顾整个流程,发现是技术员粗心,打药时把血管内皮磨破了。他立即抓住了这个新发现,断定血管内皮里有能够使血管扩张的物资,损伤后就无法维持原来的扩血管作用,他把这种未知物质叫做内皮舒张因子(EDRF),医学上总是习惯把不知道的东西含蓄地称作某某“因子”。

另一个美国药理学家伊格纳罗(Louis Ignarro)则利用他巧妙的实验设计,验证了所谓EDRF其实就是一氧化氮,他的研究结果在1987年发表。讽刺的是,1977年穆拉德的研究发表之后,人们对一氧化氮的关注依然只是在空气污染和与人体血红蛋白结合的毒性作用,直至伊格纳罗的论文横空出世,硝酸甘油这一类药物的作用机制才算是有了真正的说法。

不得不承认,真正有天赋的研究人才其实总是少数几个人。

还有一个趣事,那就是美国辉瑞公司根据一氧化氮的扩血管理论,开发出了“伟哥”,所以穆拉德又被称为伟哥之父。

硝酸甘油片量产后,硝酸戊酯开始逐渐被抛弃。硝酸甘油虽然舌下含服起效快,但维持时间最多也就30分钟。上世纪30年代,美国化学界开始尝试对甘露醇进行硝化反应,合成一种缓解心绞痛更持久,降血压更有效的硝酸酯药物,这便是克兰茨(John C. Krantz, Jr)在1939年合成的硝酸甘露醇酯。

这一消息被瑞典一个叫波耶(Georg Porje)的医学生看到了,他直接成立了一家药厂(不知道是不是富二代),招兵买马准备重复克兰茨的合成步骤,量产硝酸甘露醇酯。小批量的药物合成后,波耶立即进行了系列临床试验,成功验证了克兰茨的结果。然而时间已经到了1946年,由于瑞典在二战时基本被欧洲孤立(当了中立国结果还是站错了队),波耶的公司没法从国外大量进口原料甘露醇了,只有德国这条线还通着,但德国没有甘露醇,只有山梨醇,反正都是C6H14O6(山梨醇是甘露醇的异构体),拿来试试呗。这一尝试,就得到了硝酸异山梨酯。 刚开始,波耶却不太高兴,他发现硝酸异山梨酯有毒啊。但这其实是缘于它的降压和扩血管作用比硝酸甘露醇酯更强的缘故,只要把剂量减少,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波耶的硝酸异山梨酯片,只要一次40毫克,一天吃3次,基本就能把心绞痛全天控制住。1959年美国人合成硝酸异山梨酯后,却发现这个药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已经上市好多年了,只是老铁们没告诉咱(孤立也是相互的)。硝酸异山梨酯后来在美国上市,取名为消心痛。

美国人做的研究工作比瑞典人更细致,他们追踪了硝酸异山梨酯的体内代谢,发现药物在体内真正起到维持扩血管作用的,是它的代谢物:5-单硝酸异山梨酯。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字之差,硝酸异山梨酯和单硝酸异山梨酯的作用时间不同,后者更持久,更适合全天维持。而且单硝酸异山梨酯很少作为静脉制剂直接应用,因为它既不迅速起效,又不能准确推测蓄积效应,对血流动力学影响颇大,搞不好就出现顽固的低血压,好事办砸。

2006年奥地利研究人员的发现,让硝酸甘油在我们中国人中的疗效有点尴尬。他们发现硝酸甘油的作用是通过线粒体的乙醛脱氢酶-2(ALDH-2)实现的,这个酶我们其实不陌生,所谓酒量好坏,就是取决于体内乙醛脱氢酶基因的变异与否。酒量差的人,普遍解释为乙醛脱氢酶基因缺陷,导致喝下去的乙醇变成乙醛后无法进一步代谢,从而出现脸红等乙醛中毒反应。想想我们中国人里有多少喝酒脸红的人,就有多少舌下含服硝酸甘油无效的人。 到访诺贝尔的客人们告别时,总是发现他站在那里格外孤独,如同他的宿命一般。

诺贝尔终生未婚,唯一一个保持长期通信20年的女友,还在怀了别人的孩子后恬不知耻地继续跟他写信要钱。到了1896年,奔忙了一生的诺贝尔已经坐拥350多项专利,遍及全球的80多家军工企业,但他的身体已经日渐不支,频繁的心绞痛也使他不得不接受医生开具的硝酸甘油来缓解。

不知道诺贝尔手握硝酸甘油片的时候,会不会感慨这是命运无常。

不久后诺贝尔突发脑出血,语言和行动都极为困难,12月10日的凌晨,在没有亲人陪伴的家中,诺贝尔孤独辞世。

他在此前已经拟好了自己的遗嘱放在斯德哥尔摩私人银行,除了小数额的财产作为给亲属和朋友的馈赠,剩余资产正如我们所知的那样,成立了诺贝尔基金会,“将基金所产生的利息每年奖给在前一年中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人。将此利息划分为五等份,分配如下:

一份奖给在物理界有最重大的发现或发明的人;

一份奖给在化学上有最重大的发现或改进的人;

一份奖给在医学和生理学界有最重大的发现的人;

一份奖给在文学界创作出具有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 最后一份奖给为促进民族团结友好、取消或裁减常备军队以及为和平会议的组织和宣传尽到最大努力或做出最大贡献的人。”

1998年10月12日,因发现一氧化氮在心血管系统中的信号分子机制,穆拉德、佛契哥特和伊格纳罗共同被授予诺贝尔生理与医学奖。

索布雷洛1888年在意大利都灵去世,因诺贝尔的炸药在战争中的应用,他终生以自己是硝酸甘油的发明者为耻。

2017年,南京理工大学胡炳成教授团队在N5ˉ离子的合成中取得突破性进展。前面说过,新型超高能含能材料是未来国家核心军事能力和军事技术制高点的重要标志。全氮类超高能含能材料的核心就是N5ˉ离子的合成。

这一国际制高点,现在已经被我们占领。

他们的成果发布在那年的《科学》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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